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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逐天光⑤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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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逐天光⑤ 二更

在這片修真大陸上, 魔修和正統的修仙門派之間隔著無盡深淵,如天塹,將兩邊隔斷開來, 幾乎井水不犯河水。

只有每年的月圓之夜, 在靈力和氣場的作用下, 天塹會化為通途,無盡深淵消失,短暫地供兩邊來往,直到月亮落下,恢覆原狀。

江映月就是死在無盡深淵裏。

月圓之夜前夕, 她和雲岫因為搶奪什麽東西來到這邊界, 星衡跟在後面趕過來,只能看見師叔祖的長劍刺入師父的肩頭。

那劍明晃晃灼傷了少年的眼睛,他加速禦劍,卻還是差了一點,眼睜睜看著師父拔出劍, 決絕地往身後的深淵墜去。

“師叔, 你想毀屍滅跡嗎?”

這是江映月最後留給星衡的話, 他試圖跟著她墜下去, 卻發現天邊圓月已起,無盡深淵的裂口迅速合上, 將師父吞沒在無邊的黑暗中,而他的腳下, 已是平地。

少年怒目圓睜, 不可置信地捶打著地面,刨得兩手皆是血後,也沒能再打開無盡深淵, 等到圓月過去,一切又恢覆原狀時,他才能跳下去,搜尋江映月在哪。

可星衡沒有找到,一直到他上輩子結束,都沒有找到。

他心裏大概知道了。

對雲岫真正的恨意,也是從那個夜晚生起的,她害了人後,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小瓷瓶上的臟汙。仿佛這東西,比一條人命還要金貴。

星衡冷冷望著她,可她一句解釋也沒有,他突然想起弟子們傳得火熱的流言,說雲岫走歪門邪道,說她招鬼招魂,還畫獻祭陣法。

先入為主的偏見是很嚴重的。

少年下意識以為雲岫是為了掩蓋這些見不得人的事,才將師父江映月逼下深淵,尤其是師父最後那句話,仿佛就印證了這點。

他吐出嘴裏的血沫,罵道:“妖女。”

雲岫微怔,隨即笑道:“隨你怎麽想吧,小廢物。”

她一襲青衫在月下如翩然掠影,隨即禦劍乘風離開,只留下身後手握成拳,血流如註的少年。

星衡漆黑一雙眸子蓄滿了恨意,可他忍著,忍到自己足夠強的時候,再尋求報覆。

等他真正有這個實力的時候,人已經修煉得有些魔怔,隱可見入邪的跡象,與魔修無異了。

他成了天瀾劍宗追殺的對象。

因為掌門護著雲岫,誓要處決他這個以下犯上的逆徒,星衡沒有辦法,只能躲到深山老林裏繼續變強,強到能橫掃一個宗門。

等時機成熟,他帶著唐刀再次殺回了天瀾劍宗,和曾經的同門拼的你死我活。他從山門一步步往裏逼進,越過清一色著弟子服的同門,看見了煉靈臺上的雲岫。

那上面布滿了陣法和符咒,就連臺面石刻的凹槽裏,都註滿了汩汩而流的鮮血,縈繞著靈氣,匯聚到陣眼之中。

大概是到了最關鍵的地方,容不得旁人打擾,星衡打傷掌門後飛躍到了煉靈臺上,他向雲岫走近,她卻頭也不回,只有她的劍淩然出鞘,朝他心口刺來。

少年雙目微紅,沒有躲。

好像只有這樣,他才能鼓起勇氣去要這妖女的性命。

星衡沒想過再活著,所以任由長劍穿透心口,他眉目不改,灼灼間氤氳著魔氣,連額心都生了朱砂色的魔紋,圖案精致,他整個人也好似脫胎換骨一般。

少年的骨相和面目在慢慢變化,剎那間竟像極了餘星河,像極了雲岫心心念念的大師兄。

她怔了一瞬,也是這一瞬,星衡拔出了心口的長劍,刺向了她。

劍偏了三分,不致命。

隨後他們站在陣眼上,一起被卷入了時空的裂隙,重生到了星衡還沒拜師之前,他的傷勢遠比雲岫重,所以昏迷未醒,她用盡僅剩的大半修為替他療傷後,將他扔到了江家門口。

江家的人又把他扔到了狗圈。

和雲岫不同,星衡的自我修覆能力太強,傷越重,等他好了的時候,修為也會更進一層樓。

他是廢靈根,走的是煉體。

雲岫怕他的靈力太過強盛,惹出事端,又用最後剩下的一半修為封住了他的金丹,讓他誤以為自己是重生,還是廢柴。

加之修仙一途本就駐顏,築基期後就會容顏不變,所以星衡相貌變化不大,隨著他魔氣消散,精致的面貌又變回原來,沒有破綻。

雲岫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布重生陣法了,所以就想安安心心等死。

也不要再和星衡有交集。

大概就像平行世界一樣吧,他們重生到這裏,原本這個時間段的星衡和雲岫就消失了,由他們自己替代自己。

周圍一切都是正常運轉,宗門也還好著,沒有經歷血洗,江映月也還活著,所有一切都重頭來過。

只是雲岫再也沒有力氣去臥龍雪山的森林救星衡了,反正以他的本事,拿下那把唐刀不在話下。

怎麽說,她的心確實生了點異樣,因為星衡入魔的時候,額間生魔紋的剎那,模樣像極了餘星河。

除此之外,他們也都很喜歡吃魚。還有糖炒栗子。修士雖然已經辟谷,但仍可以享受口腹之欲,只是原材料用的是修真界特意豢養的靈力魚,全當食補,也是修煉的一途。

但他怎麽可能是師兄呢?

師兄還在那躺著呢。

縹緲峰上,雲岫連飲幾口補血益氣的靈力湯藥後,壓抑著咳嗽,走到小竹樓的後方,一條細碎的石子路通向她挖的山洞。

洞裏氣溫極低,明珠日夜照亮,冰棺顯得晶瑩剔透,裏面安靜躺著的年輕男子,就是師兄餘星河。

他緊閉著雙眸,黑如鴉羽的睫毛下壓,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。

餘星河的唇色比雲岫還要淡幾分,卻仍有體溫,也有氣息,像個活死人一樣,沒有靈魂。

雲岫輕輕拂去他長睫上的霜雪,苦笑道:“對不起啊師兄,我好像還是搞砸了呢。”

她靠著冰棺席地而坐,自言自語道:“果然像師父說的那樣,我除了長的不錯,一無是處。”

雲岫眨了眨長睫,掩下眸底的哀色,嘆息一聲說:“早知道今日是這局面,當初就應該我去祭天。”

她回眸去看餘星河,他仍舊是那幅模樣,一動不動,讓她近乎絕望。她似想起什麽,站起身去擺弄冰棺後方,櫃架上的瓶瓶罐罐。

都是些玉白的小瓷瓶,裏面集著不同的鮮血,是她走的歪門邪道,可是雲岫已經沒有修為再重新開始了,她將瓷瓶放回原位,強迫癥一樣擺齊後,才繼續說道:

“師兄,你為什麽要收江映月為徒?她上輩子還妄想阻止我覆活你,偷了我的瓷瓶後,把我引到無盡深淵,還給我來那一出。”

明明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。

“她多壞呀。”雲岫喃喃道:“是,我名聲不好,也懶得解釋,所以不招人喜歡……”她頓了頓:“就連師兄你當年,雖然救了我,也還是不願收我為徒。”

那年雲岫十五歲,國破家亡,想從城樓墜下,以身殉國的時候,有仙人禦劍乘風而來,救了她這樣一個落魄的公主。

雲岫的家鄉在南國,是個南方的邊陲小國,幾乎很少下雪。

國破的那日,在無盡硝煙中,兵士的鮮血蔓延在宮城內外,仿佛要將她吞噬在這裏。

天還亮著,雲岫卻好像看不見一絲光亮,直到她心灰意冷的時候,天空中漂起了細白的雪子,仿佛能將鮮血都覆蓋。

將士們的屍骨掩埋在所謂的平靜之中,她赤著腳,踏上了城墻。

是師兄救了她。

也是師兄帶她回了天瀾劍宗,教她修煉,一並斬斷所有俗世的緣分。

他給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,恰如一縷天光,納入她眼底。

她有了生存的動力。

……

雲岫從山洞裏走出來,迎面而來的陽光刺痛眼睛,卻好像無法再照亮她心底分毫。

她有些洩氣,也不太想活了。

這副殘軀會一日隨著一日慢慢衰敗,這對她來說,對她這樣一個極度愛美的人來說,簡直是莫大的懲罰。

所以,她是欠星衡的嗎?

雲岫想,倘若他真的是師兄轉世,那她就認了吧。

可師兄年輕的時候,真的會是這副狗樣子嗎?

雲岫嫌棄地皺皺眉,又驚覺皺眉不好,連忙舒展,去看銅鏡裏的自己,還好還好。

這樣的美貌看一日少一日,她得好好珍惜才是。

似想到什麽,她打開自己的儲物戒,裏面的裙衫和面具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,美輪美奐。

雲岫已經開始想,她要穿著哪一件衣服,體體面面地離開。

·

江家

星衡推開了柴房的門。

七日之期已到,他也該隨家族的兄弟一起,登山至天瀾劍宗的山門,領好各自的號碼牌後,就將在煉靈臺上進行比試。

少年已經隱隱開始期待,很快他就能見到活著的江映月。

像上輩子那樣,他認了師父後,師父給他重新賜名。

她說:以後就叫江念餘吧。

星衡那個時候並不明白,直到某年清明節,江映月醉酒後,喃喃念著她師父的名字,念著餘星河的時候,星衡才恍然大悟。

原來師父喜歡師祖。

很奇怪,那個時候星衡內心很平靜,甚至毫無波動,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坦然,師父竟還有些失望。

這麽多年過去,星衡也沒想明白她失望什麽,就像這麽多年,星衡早已將師父看做親人,她卻仍不滿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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